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,林小雨抱着我唯一完好的胳膊又哭又笑:“哥!我能去北京了!”
我搓着刚卸完煤渣的黑手,在裤腿上蹭了又蹭才敢摸那金边红纸:“好…真好…”
她北上那天,我把缝在内裤暗袋里的六千块钱全塞进她背包夹层。
五年后,她博士论文答辩通过的电话从听筒里传来,背景音是热烈的掌声。
01
汗珠子顺着眉骨往下淌,蛰得眼睛生疼。
我抬起右胳膊,用还算干净的手腕内侧胡乱抹了一把。
左胳膊那只空荡荡的袖管,被汗浸得紧贴在残肢上,闷得发痒。
八月的日头毒得能烤熟鸡蛋,废品站后院堆成小山的旧电器外壳晒得烫手,散发着一股混合着金属锈味和塑料焦糊的怪味。
展开剩余95%刚卸完一车从城西拉回来的废旧电脑主机,后背的汗把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黏在了脊梁沟里。
我抓起挂在三轮车把上的破毛巾,胡乱擦了把脸和脖子,毛巾上立刻洇开一片黑黄的汗渍。
拧开锈迹斑斑的军用水壶,仰头灌了几大口凉白开,水流得太急,呛得我咳嗽起来,空袖管也跟着一颤一颤。
“强子!强子!”前院传来老赵头嘶哑的喊声,带着点不同寻常的急迫。
我放下水壶,用袖子抹了把嘴,应了一声,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堆满废铜烂铁的过道,往前院走。
水泥地被晒得滚烫,隔着薄薄的塑料拖鞋底都能感觉到那股灼热。
老赵头站在他那间用石棉瓦搭的、四面透风的“办公室”门口,
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的大信封,信封边角都磨得起毛了。
他脸上那几道刀刻般的皱纹今天似乎舒展了些,浑浊的老眼里闪着点光,看见我过来,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,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。
“快!你的信!北京来的!大好事儿!”他把信封往我手里一塞,信封沉甸甸的。
北京?我的心猛地一跳!手指下意识地收紧,信封粗糙的质感磨着掌心。
这几年,能往这废品站寄信的,除了催缴水电费的,就只有……小雨!
我顾不上手上还沾着油污和铁锈,也顾不上老赵头还在旁边,手指有些哆嗦地撕开封口。
里面滑出一张硬挺的、带着金边的红色纸片。
展开,上面印着几行醒目的黑色大字:
录取通知书
林小雨同学:
你已被我校物理学院凝聚态物理专业录取为博士研究生……
后面那一长串学校名称和专业名称,像一串滚烫的烙铁,烫得我眼睛发花。
视线瞬间模糊了,水汽氤氲上来,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又热又硬的东西。
我死死盯着那几行字,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,生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。
“咋样?是不是录上了?我就说小雨那丫头是文曲星下凡!”
老赵头在旁边搓着手,声音里带着兴奋和羡慕,
“博士啊!我的老天爷!咱们这片儿,头一个博士吧?强子,你这苦没白吃!值了!真值了!”
我喉咙发紧,说不出话,只能用力点头,空袖管也跟着晃荡。
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通知书光滑的纸面,那点油污蹭上去,留下一个淡淡的指印,我慌忙用还算干净的袖口去擦,却越擦越花。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伴随着带着哭腔的呼喊:“哥——!哥——!”
我猛地抬头。
林小雨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废品站的大门。
她跑得满脸通红,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,校服洗得发白,背上那个旧书包随着她的跑动一颠一颠。
她一眼就看到了我手里的红纸,眼睛瞬间瞪得溜圆,里面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!
“哥!是不是……是不是通知书?!”
她声音尖利,带着破音,几步就冲到我面前,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通知书,眼睛死死地钉在纸面上!
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她捧着那张纸,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着,嘴唇哆嗦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眼泪毫无征兆地、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,砸在通知书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“哥……”她抬起头,泪眼模糊地看着我,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,
“我……我考上了……哥!我考上了!”
她猛地扑过来,用尽全身力气,死死抱住了我唯一完好的右胳膊!
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着,滚烫的眼泪迅速浸透了我汗湿的袖管。
“好……好……”我喉咙里那团硬块终于松动了一些,挤出几个干涩的音节。
左肩下那截空荡荡的袖管无力地垂着,我只能用右手,极其笨拙地、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,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。
掌心粗糙的茧子磨着她单薄的校服布料。
“真好……小雨……真好……”我重复着,声音嘶哑。
阳光毒辣地晒在头顶,废品站里弥漫着各种难闻的气味,可这一刻,怀里妹妹滚烫的眼泪和通知书上那抹刺眼的红,像是一束光,穿透了所有灰暗和艰辛。
02
小雨抱着我的胳膊哭了很久,哭得浑身脱力,才慢慢停下来,只剩下小声的抽噎。
她松开我,胡乱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泪痕,眼睛肿得像桃子,可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翘着,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。
“哥,你看!”
她把通知书宝贝似的捧到我眼前,手指点着上面的字,
“凝聚态物理!导师是陈院士!哥,陈院士你知道吗?国内这个领域最厉害的!”
她兴奋地语无伦次,脸上洋溢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、近乎神圣的光彩。
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,心里又酸又软。
这孩子,从小就对那些瓶瓶罐罐、电路板、星星月亮感兴趣。
家里穷,买不起书,她就跑去县城的旧书店蹭书看,一站就是半天。
后来上了中学,更是成了图书馆的常客。
高考那年,她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进了北京那所顶尖大学,轰动一时。
村里人都说老林家祖坟冒青烟了。
可只有我知道,那青烟底下埋着什么。
“知道,知道,小雨最厉害。”
我笑着,用粗糙的手指轻轻刮了下她哭红的鼻尖,“走,回家!哥给你做好吃的!”
“嗯!”她用力点头,把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折好,重新塞回信封里,紧紧抱在胸前,像抱着稀世珍宝。
家,其实就在废品站后面。
一间低矮的、用红砖和石棉瓦胡乱搭建的棚屋,夏天闷热得像蒸笼,冬天冷得像冰窖。
屋里除了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、一张瘸腿的旧方桌和两个小板凳,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。
墙壁被烟熏得发黄,糊着旧报纸挡风。
我让小雨在门口等着,自己钻进去,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旧木箱。
打开箱子,里面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全部家当,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,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、面额不一的毛票,还有一个小布包。
我解开小布包,里面是一卷用塑料袋裹了好几层的钞票。
最大面值是五十的,更多的是十块、五块、一块,甚至还有毛票。
这是我攒了整整五年,准备给小雨上大学用的学费和生活费。
平时收废品,别人不要的矿泉水瓶、纸壳子,我都捡回来,一点点攒着卖。
给人卸货、搬东西,只要能多挣几块钱,再脏再累的活我都接。
手指沾了点唾沫,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光,我一张一张仔细地数着。
一百,两百……五百……八百……数到后来,手指都有些发僵。
六千三百二十七块八毛。
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把那些毛票仔细捋平,和整钱分开。
然后扯过针线筐里一块洗得发硬的旧布头,比划了一下,开始穿针引线。
左手只剩下肘部以上短短的一截,捏不住针,只能用牙齿咬着线头,
右手笨拙地捻着针,一下一下,在布头边缘缝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口袋。
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,流进眼睛里,又涩又疼。
空袖管摩擦着皮肤,带来一阵阵刺痒。
但我顾不上这些,全神贯注地缝着那个小小的暗袋。
缝好最后一针,用牙齿咬断线头。
我把那卷厚厚的、带着汗味的钞票,小心翼翼地卷起来,塞进那个小小的暗袋里。
然后,把这块缝了暗袋的布头,仔细地缝在了我那条洗得最干净、但同样打着补丁的蓝色内裤裤腰内侧。
做完这一切,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,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,把箱子推回床底。
“小雨!进来!”我朝门外喊。
小雨抱着通知书,像只快乐的小鸟蹦了进来:“哥!你干嘛呢?神神秘秘的!”
“没啥,”
我笑了笑,从墙角挂着的破书包里掏出两个鸡蛋,这是早上收废品时,一个老太太硬塞给我的,说是自家鸡下的。
“哥给你煎鸡蛋吃!庆祝庆祝!”
“哇!鸡蛋!”小雨眼睛一亮,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,“哥,你吃吧,我不饿……”
“傻丫头!哥吃过了!”我故意板起脸,心里却酸涩得厉害。
这孩子,从小就懂事得让人心疼。
家里有点好吃的,总想着留给我。
我走到用几块砖头垒成的简易灶台边,点上捡来的碎木柴。
火苗蹿起,映着我满是汗渍和油污的脸。
锅里倒上一点点珍贵的油,等油热了,把两个鸡蛋磕进去。
“滋啦”一声,蛋液在热油里迅速凝固,边缘泛起焦黄,香气弥漫开来。
小雨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,双手托着下巴,
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锅里,又看看我空荡荡的左袖管,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。
“哥,”她忽然小声说,
“等我去了北京,一定好好念书!等我毕业工作了,赚好多好多钱!给你买大房子!买新衣服!再给你……给你装个最好的假肢!”
她的声音带着憧憬,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。
我拿着锅铲的手顿了一下,油锅里溅起的热油烫在手背上,带来一阵刺痛。
我咧了咧嘴,没吭声,只是用锅铲小心地把煎蛋翻了个面。
大房子?新衣服?假肢?
这些对我来说,太遥远了。
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,顺顺利利地把书念完,将来有个好前程,别再像我一样,在这泥潭里打滚。
蛋煎好了,金灿灿的,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
我把它们盛到唯一一个还算完好的粗瓷碗里,端到桌上。
“快吃!”我把碗推到小雨面前,自己拿起一个早上剩下的、硬邦邦的玉米面窝头啃了起来。
小雨看看碗里的煎蛋,又看看我手里的窝头,眼圈又红了。
她拿起筷子,夹起一个煎蛋,不由分说地放到我碗里:“哥,你吃一个!你不吃我也不吃!”
拗不过她,我只好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。
蛋黄的香气在嘴里化开,带着一种久违的、属于“好日子”的味道。
小雨这才破涕为笑,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那个。
昏黄的灯光下,破旧的小屋里,兄妹俩分吃着两个煎蛋。
屋外是堆积如山的废品和弥漫不散的怪味,屋内却弥漫着一种难得的、带着泪水和希望的暖意。
03
小雨走的那天,天还没亮透。
我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三轮车,送她去县城的长途汽车站。
她背着一个半旧的、洗得发白的双肩包,里面塞着几件换洗衣服和几本她最宝贝的专业书。
那个装着通知书的牛皮纸信封,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在背包最里层。
车站里人声鼎沸,空气污浊。
我帮她把背包在行李架上放好,又从怀里掏出那条缝了暗袋的蓝色内裤,塞进她手里。
“小雨,”我压低声音,凑近她耳边,
“这里面……是哥给你攒的学费和生活费。
六千三。省着点花,但也别太亏着自己。
到了学校,办张银行卡,把钱存进去。
密码……是你生日。”
小雨捏着那条内裤,手指微微颤抖,眼圈瞬间就红了。
她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喉咙却哽住了。
“别哭!”我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,故作轻松地笑了笑,
“到了北京,给哥写信……不,打电话!村里小卖部有公用电话,号码我抄给你了。
安顿好了就报个平安!好好学习!别惦记家里!”
“嗯!哥!我知道!”小雨用力点头,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。
她飞快地抬手抹了下眼睛,把那条内裤紧紧攥在手心,像是攥着千斤重担。
发车的哨声尖锐地响起。
小雨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,挤在狭窄的车窗边,拼命朝我挥手。
车子缓缓启动,卷起一片尘土。
她的身影在尘土和车窗后越来越小,最终消失在路的尽头。
我站在原地,直到那辆破旧的长途车彻底看不见了,才慢慢转过身。
左肩下空荡荡的袖管被风吹得晃荡了一下。
心里也像是突然空了一块。
日子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。
收废品,卸货,整理破烂。
废品站后院的小山堆了又平,平了又堆。
只是身边少了个叽叽喳喳的身影,少了双亮晶晶的眼睛追着我问东问西,这间破棚屋显得更加空旷冷清。
头几个月,小雨的信来得还算勤快。
薄薄的信纸,上面是娟秀的字迹。
信里说她到了北京,学校很大,图书馆的书多得看不完。
说导师很好,师兄师姐也很照顾她。
说北京的冬天真冷,但宿舍有暖气。
说她在食堂勤工俭学,能省下不少饭钱。
信的末尾,总是叮嘱我要注意身体,别太累。
每次收到信,我都像过节一样。
跑到村头小卖部,花两毛钱买包最便宜的大前门,给老赵头递上一根,让他帮我念信。
老赵头眯着眼,磕磕巴巴地念着,我就蹲在旁边,
咧着嘴听着,烟雾缭绕中,仿佛能看到小雨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的样子。
后来,信渐渐少了。
电话倒是多了起来。
村头小卖部的公用电话,成了我和小雨唯一的联系纽带。
每次电话铃响,老板娘扯着嗓子喊“林强!电话!北京的!”,
我就扔下手里的活计,一路小跑过去,气喘吁吁地抓起听筒。
“哥!”小雨的声音总是带着点电流的杂音,但依旧清脆,“是我!”
“哎!小雨!咋样?学习累不累?钱够不够花?”我每次的开场白都差不多。
“不累!哥我好着呢!钱够用!你别操心!”
她的回答也总是那么几句,语速很快,背景音里常常有嘈杂的人声或者某种仪器的嗡鸣,
“哥,我这边实验正做到关键步骤呢,不能跟你多说了啊!你保重身体!我挂了!”
“哎!好!你也注意……”我话还没说完,那边往往就只剩下“嘟嘟嘟”的忙音。
握着发烫的听筒,听着里面的忙音,我心里总有点空落落的。
这孩子,越来越忙了。
不过也好,忙点好,忙点说明有出息。
再后来,电话也少了。
有时一个月也打不了一次。
偶尔打来,也是匆匆几句就挂断。
背景音里的嘈杂和嗡鸣声似乎更响了。
我问她是不是太累了,她总说“没事,哥,实验忙”。
问她钱够不够,她总说“够,学校有补助”。
问她啥时候放假回来看看,她总是支支吾吾,“再说吧哥,项目紧,走不开”。
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。
这孩子,别是报喜不报忧吧?是不是遇到难处了?钱不够花了?还是学习压力太大了?
我攒钱的劲头更足了。
除了收废品,我又接了给附近工地看夜和打扫卫生的活。
每天天不亮就出门,深更半夜才回来。
左肩下那截残肢因为过度劳累,时常在夜里隐隐作痛,像针扎一样。
但我咬牙忍着。
多攒一分钱,小雨就少一分负担。
每个月发了工钱,除了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费,剩下的我都跑到镇上的邮局,填一张汇款单。
收款人:林小雨。
金额:三百、五百……不等。
汇款单附言栏里,我总是歪歪扭扭地写上几个字:“哥寄的,买点好吃的。”
汇款单的存根,我都小心地收在一个旧铁皮饼干盒里。
一张,两张……积了厚厚一沓。
那是我和妹妹之间,除了那根电话线之外,唯一的、有形的联系。
直到去年冬天,那张汇款单被退了回来。
邮局的退汇通知单夹在汇款单里,冷冰冰地印着几个字:“查无此人”。
查无此人?
我的心猛地一沉!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!怎么会查无此人?
地址我核对了无数遍,没错啊!小雨的信和电话里,说的都是这个地址!
我捏着那张退汇单和皱巴巴的汇款单,站在邮局冰凉的瓷砖地上,浑身发冷。
一种巨大的、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我淹没。
小雨……出什么事了?
04
那天从邮局出来,我捏着那张退汇单,在寒风里站了很久,手脚冰凉,脑子乱成一锅粥。
小雨出事了?搬家了?换宿舍了?为什么不告诉我?
电话也打不通了,上次通话还是三个月前,她声音嘶哑,匆匆说了句“哥我没事就是感冒了”就挂了。
不安像野草一样疯长。
我跑到村头小卖部,一遍遍拨那个烂熟于心的北京号码。
听筒里传来的,永远是那个冰冷机械的女声:“对不起,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……”
空号?怎么会是空号?!
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。
小雨失联了!彻底失联了!
不行!我得去北京!我得去找她!
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,就再也压不下去。
我开始疯狂地攒钱。
白天收废品,晚上看工地,凌晨打扫卫生。
别人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,给钱少我也接。
左臂残肢的疼痛越来越频繁,有时疼得整夜睡不着,我就用牙咬着毛巾硬扛。
胃也时常隐隐作痛,大概是饥一顿饱一顿闹的。
但我顾不上这些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攒够路费,去北京!
半年后,我终于攒够了三千块钱。
厚厚一沓,大多是十块、二十块的零票,用橡皮筋捆得紧紧的,贴身藏着。
我向老赵头请了几天假,说去城里看个亲戚。
老赵头看着我熬得通红的眼睛和瘦脱了形的脸,叹了口气,没多问,只叮嘱我路上小心。
我买了张最便宜的绿皮火车硬座票,颠簸了二十多个小时,终于踏上了北京的土地。
高楼大厦,车水马龙,人潮汹涌。
这一切对我来说都陌生得可怕。
我像一滴油掉进了水里,格格不入,茫然无措。
凭着记忆里小雨信上的地址,我一路打听着,倒了三趟公交车,又走了很远的路,才找到那所全国闻名的大学。
气派的大门,穿着光鲜的学生进进出出。
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,背着个破蛇皮袋,空荡荡的左袖管格外扎眼,保安警惕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来。
“找谁?”保安拦住了我,语气生硬。
“同志,我找林小雨,物理学院的博士研究生。”
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。
保安上下打量了我几眼,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:
“林小雨?哪个实验室的?导师是谁?”
“陈……陈院士!”我赶紧回答,这是小雨信里提过的。
保安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,过了一会儿,一个穿着白大褂、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从里面匆匆走出来。
“你是林小雨的家属?”眼镜男推了推眼镜,审视着我。
“我是她哥!”我急切地说,“我妹妹呢?她在哪?”
眼镜男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,他看了看我空荡荡的袖管,又看了看我风尘仆仆的样子,犹豫了一下,才低声说:
“林师姐她……不在学校。”
“不在学校?那她在哪?”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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